57
马丁吓了一大跳，打眼向黄家达望去。黄家达很配合，露齿一笑，说，当然，不可能二十八颗都是钻石的。这是高科技，说出来你也不懂，我这口牙齿可是价值连城，像这样的别墅三套也换不到我这口牙齿。
马丁目瞪口呆，他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在牙齿上镶钻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家达。他现在才回想起来，为什么总觉得这个黄家达不太像他记忆中的那个，原来的黄家达是氟化牙，一露齿就让人觉得难受，因此上学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跟他说话。
黄家达滔滔不绝地说，你也知道，我小时侯牙齿不好，上学的时候就因为这口牙齿被同学和老师看不起。高中毕业后你去省城上大学，我没考上，只好去南方打工，给别人跑业务，一直都不顺利，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，就是因为这口该死的氟化牙，牙齿的好坏程度决定了我的前途。咱们这以前被工业污染得太严重，水质差，含氟量太高，很多人一出生就是一口烂牙。但我相信谁的命运都不是上天注定的，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，就看你是否努力。再后来我开始买彩票，希望靠运气改变命运。那个时候真难呀，每个月就那么点钱，从牙缝里扣钱去赌运气。有一天我身上就剩了两块钱，可家里除了挂面什么佐料都没有了，我原本决定用这两块钱去买瓶酱油。我拎着酱油瓶子在卖彩票的地方转了半天，最终还是决定用这两块钱博一博。说到这，黄家达望着马丁，询问道，你猜结果怎样？
马丁听得入神，激动地说，你中了五百万，然后就用这笔钱开始做生意。
黄家达笑了，他摇摇头，说，不是，我没买中，因此我吃了一个星期白面条。
马丁和女人都逗得笑了起来。黄家达接着说，再后来情况有所好转。有了钱，我马上去牙科医院做了一口烤瓷的牙齿，之后我开始转运了，终于跑成了第一笔业务。再后来我承包了一家假牙厂，更让我意识到牙齿对人的重要性。假牙的需求量那么大，就是因为我们，严格来说是我们中国人太不注意保护牙齿了，年纪轻轻的就先残废了，你说老了可怎么办？
黄家达这么一说，马丁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，银城因为严重的水污染，很多人都是氟化牙，自己这一口坏牙就不说了，媳妇的牙齿也不咋的，家里的老爷子六十岁不到牙都快掉光了，吃东西都是用牙床慢慢磨，看他吃饭人就浑身难受，没了一点胃口。
说到这，黄家达法显得很激动，他站了起来，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。我的假牙厂兴旺发达，我又搞起了房地产，然后涉足服务业，生意越做越大，公司有好几千人，知道为什么别人都竞争不过我么？其实我做生意没什么秘诀，惟一的秘诀就是微笑服务。我公司的人全都要求有一口健康的牙齿。在某种程度上，牙齿就是微笑的内容。你知道微笑是什么吗？微笑是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音符，是最有杀伤力的商业武器。一个人微笑的好坏程度，决定了他的业绩，因为动人的微笑可以让人放松警惕，心甘情愿为你掏出大把人民币。说到这，黄宗法面带微笑望着马丁，温和地问道，你相信么？
马丁点点头，他突然发觉黄家达在阐述他的理论时真的是个伟人，只有伟人才能把最深奥的东西讲解得通俗易懂。同时，他也注意到，黄家达的女朋友在看着他时眼睛里全是崇拜之色，那目光类似于看到伟人时的表情。
黄家达满意地笑了，他接着说，马丁啊，咱们是老同学，有些话可能说出来不好听，可我必须说，你这一口牙齿真的不怎么样，该大修了。
马丁眨眨眼，忽然觉得黄家达是在向自己推销他的假牙，马上说，我可买不起镶钻的假牙，我不过是个小秘书而已，不能跟你大老板比。
黄家达听了十分恼火，他脸红脖子粗地说，马丁，你又错了，咱们是什么关系？老同学。老同学怎么能扯进这些不干净的东西？你自己说说，你在机关干了多少年了？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成就？你要是需要，我负责给你做一副铸瓷的牙齿。
黄家达的意思马丁明白，人家是给自己留了点面子，他就差点明你都干了这么多年了，怎么还是个小秘书？为什么？除了不会巴结领导，还因为你没有一口漂亮的牙齿。马丁又为自己市侩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安，他悻悻地说，我不是那个意思，真的，我是说没那必要。
说到这里，黄家达适可而止停止了关于牙齿的讨论，他嘿嘿嘿地笑了笑，说，你看，我叫你来是叙旧的，怎么扯上这些了。饭快好了，咱们入座吧。
那一天短短几分钟的讨论对马丁的影响是巨大的，从黄家达家里回来，马丁一直在想黄家达的那些话。是的，自己在机关干了这么多年，论能力，论学历都不比别人差，可跟自己一块进来的那批人最不济的也混了个科级干部，只有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做个秘书。凭什么？好几次有提升的机会，到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与自己擦肩而过。以前马丁以为自己就没有当官的命，经黄家达这么一提醒，马丁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。如此看来，提拔上屡屡受挫跟自己的牙齿似乎多多少少有些关系。马丁这时回想起，领导们跟自己谈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都保持了一定距离，这一点空间上的距离，决定了马丁与领导关系的疏远程度。
因为有了这个发现，马丁对牙齿问题格外敏感，前所未有的重视起牙齿保健，连抽了十多年的烟都戒了。保卫牙齿很重要，这句话成为了马丁的口头禅，后来他无数次给别人做过此类阐述。说的多了，别人就有点烦马丁。不就是牙齿么，牙齿是很重要，但它不至于重要到关系到民生大计，也不至于重要到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，有啥好保卫的？
马丁听了连连摇头叹气，显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难道还不需要保卫吗？马丁说，牙齿虽然比石头还坚硬，可那毕竟是牙齿，如果不算智齿，每个人最多才二十八颗，任何一颗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你看看你们的牙齿，有几个好的？要么是四环素牙，要么是黄板牙。就算是原本好好的一口好牙，因为熬夜、抽烟、喝酒、喝咖啡等不良习惯，口臭就不说了，还把好端端一副牙齿弄得污七八糟。就算是再好的牙膏，每天刷三次，外面刷干净了，可里面还是黑糊糊的，让人看着都恶心。
马丁的话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，但不是没有道理。想一想，多少人就毁在这一口牙齿上。马丁单位就有几个生动的例子，分明是一个五官和身材都很漂亮的姑娘，可露齿一笑就暴露了破绽。这牙长得参差不齐的让人惋惜，牙不白的让人痛心，四环素牙和黄板牙简直让人恶心。仔细想想，那些重要人物有几个牙齿不是好好的，牙齿不好的他能成功吗？
马丁年轻时牙齿还算健康，但身为市政府的秘书，整日纠缠在接待以及吃喝应酬这些琐事上，不知不觉牙齿因为抽烟、喝酒、熬夜等等而疏于保护，逐渐变得黑黄，右边的两颗老牙因为小时侯的虫牙坏掉了，左边两颗也有些松动，时常会疼得人浑身冒汗。因为牙痛，马丁还有轻微的偏头痛，一疼起来，半边脸都抽得变了型。
这些天来，马丁专注于关注牙齿的问题，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先观察对方的牙齿，每天晚上睡梦中也总是梦见一排排或残缺或肮脏的牙齿，搞得有些神经错乱。白天开会的时候，马丁趁每位领导发言之机观察对方的牙齿。看到好的牙齿，他就无端认为这个人前途无量；差一些的牙齿，马丁就为之扼腕，好端端一个领导，就因为一口牙齿改变了政治命运。为此马丁在会议上总是神情迥异，人就显得忧心忡忡，让主管领导误以为他有什么心事，为此还特意跟他谈了一次话。马丁吞吞吐吐，几次想建议领导，马上向市政府建议起草并尽快实施一套从上到下保卫牙齿的文件。但马丁毕竟是有十几年政府机关工作的经验的老同志，说什么话都不会如此轻率。政府起草保卫牙齿的文件？这又不是什么关系民生大计的事情，传出去还不让全市人民笑掉大牙！但牙齿问题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人民的身体健康，关系到美化市容，只是时机不到。马丁只能在心里暗自排兵步阵，老谋深算着。
在黄家达的授意下，马丁去牙科医院对自己黑黄的牙齿做了一次彻底检查。医生看过马丁的牙齿后，表情显得十分沉痛，建议马丁把几颗坏掉的牙齿换成铸瓷的，这样一可以坚固牙床，还可以一次性根治牙龈肿痛和偏头痛。马丁询问了价格，吓出一身冷汗，一颗就得四千块，这坏掉的牙齿都换了最少需要两万。马丁想了想，还是做一次激光美白，以后多注意牙齿保健就可以了。医生却告诫马丁，激光美白只治标，不治本，如果不戒烟戒酒，以及各种不良习惯，要不了多久牙齿还会恢复老样子。马丁仔细琢磨一番，还是没同意，医生总是会夸大其词，恨不得一次性把你兜里的钱全掏出来。从医院回来，马丁对着镜子张开嘴巴把自己的牙齿欣赏了半天，果然洁白漂亮了许多，马丁觉得这钱花得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