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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49章 无知无第畏

云前徐行 一颗蒲公英 7980 2022-05-07 12:26

  呵呵,自己怎么还指望他救人危难呢,瞧,人家是要撇清关系的。而且是用这么龌龊的方式。只是要撇清关系,暧昧混沌的一番话却更让人浮想联翩。

  她倔强的昂着头:“我没请示您,是我自己的意思。我想快点做点什么报答您帮我找回女儿的恩情,所以就催着刘经理赶紧生产,肖经理快点销售,尽量为厂里挽回损失。你们都对,就我一个人错了。”

  她说到最后,带着明显的赌气情绪。

  “这么说,我得感谢你知恩图报咯?”

  徐承前远远看着她。那目光一路传过来,被空调的冷气降温,落在她眼里,是无动于衷的冰冷。

  那一刻李珞云感觉,自己摇着一叶孤舟,在大海的风浪中颠簸着,倾尽全力,也靠不到他的海岸线。而他,稳如泰山的看着她的倾覆,沉没。他不是不明白,她是为了他,才拿命搏。可他,无动于衷。

  她茫然四顾,目光接触到袁率的时候,看见他微微摇了摇头。肖瑶又扔了一次水性笔,笔杆碰撞会议桌的声音在大家大气不敢喘的时候显得格外突兀。

  李珞云固执道:“没错,我是为了厂里着想,至于超标排放的事情,我不清楚,但有人很清楚利害关系,却一声不吭,甚至明知故犯,为了坑我不惜把整个工厂都拖下水,我何德何能,要你们下这么重的赌注?工厂被罚,被关停,对你们毫发无损是吗?我知道,你们都仗着自己背后有人,偷鸡摸狗,损公肥私,顶多把这里搞垮了再换一个地方当蛀虫,可厂里还有很多人,没有任何关系,老老实实,兢兢业业,指着这份工资养家糊口,你们跑了,坑的就是他们。”

  李珞云双手握拳搁在桌上,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,可那些人,只是目光闪烁,但面不改色,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语让她涨红了脸,对那些人却是不痛不痒,打不到七寸。

  她说话的时候,徐承前朝身后角落茶水座旁伺立的一个女孩打了个手势,女孩弯腰凑过去,他对女孩耳语了一句,女孩退回去,泡了一杯茶端给李珞云,又走去空调柜机旁,调整扇叶的方向。

  李珞云讲完,端起茶杯,一口热茶下肚,热气上涌,打定主意,今天要和他们死磕到底。

  有人说,李助理,话不要乱讲,你这么打击一大片的,是要把大家都拖下水?

  李洛云毫不客气的回敬,还用我拖下水,你们个个鞋子都是湿的,没一个是干净的。

  有人说,没有证据可不好乱说。

  李珞云冷笑:“怎么没证据,就我所知,生产,采购和销售,漏洞很大,查一查就知道问题很多,但不知道为什么,大家好像司空见惯,一直视而不见。”

  徐承前忽然拍了一下桌子:“够了。就事论事,别东扯西拉扩大打击面。”

  那些人为了坑她,不惜拉整个工厂陪葬,这样一群居心叵测,作奸犯科的小人,徐承前为什么还要包庇他们?还让自己闭嘴?

  一再的失望让她眼里迅速弥漫上一层雾气。她就用那双盈盈泪眼看着徐承前,她要看看,他有什么理由让她闭嘴。

  徐承前根本不看她,目光掠过会议室其余的人:“你们很多人都是这里的老人的,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好高骛远,自作聪明,实则鼠目寸光,愚不可及的人。今天这事,到此为止,谁的责任谁担着,我暂且姑息这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绝没有下次。谁砸向阳的锅我就砸他的碗。这几个月环保的人查得紧,工厂该减产的减,该停产的停。以后别让我听到外行内行这种话,你吃这碗饭,就得是内行。没本事没靠山,花花肠子挺多,脾气还不小的人,向阳涂料可容不下。要想待下去,就低调点,收敛点,安分守己。少惹事生非。”

  说到这里,他稍微停顿,然后拖长声音:“散会。”

  山雨欲来的开场,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,被冤枉的无从辩白,该追究的不追究,这种和稀泥的做派,令李珞云恶心。更令她愤怒的是,他刚才总结的每一句都是针对她的。

  她的世界,一直是非曲直泾渭分明,不可调和。遇上徐承前,他在一点一点颠覆她所坚持,所拥戴的信念。

  徐承前还没起身,李珞云已经猛地推开椅子摔门而去。

  对开的门页因为她的动作来回扇动,像是一个人愤怒至极连环甩出的耳光。但厚颜无耻的人是毫无感觉的。

  徐承前站起来,踢开椅子往门口走:“李珞云,你给我站住。”

  会议室里的人,齐刷刷的看向会议室门口,看到徐承前截住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,把她拖进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。

  袁率追过去,被肖瑶伸手拦住:”徐总管教自己的女人,你着什么急。“

  袁率瞪了她一眼,说了句“唯恐天下不乱”,拨开她的手。等他出去,隔壁总经理办公室大门已经在他眼前紧紧闭上。

  肖瑶追了出去:“袁率,等等我。“

  袁率置之不理,看了一眼那扇阖上的门,大步离开。肖瑶瞟了一眼总经理办公室的朱漆大门,嘴角勾出一丝鄙夷。

  会议室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,小声议论几句后鱼贯而出。

  出来的时候,无一例外,都心怀鬼胎的看向总经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。

  大门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。

  “怎么,你还委屈了,没扣你工资,没辞退你算轻的。”

  “我还得感谢你宽宏大量不予追究是不是?”

  “当然,你当着这么多人撒泼,我够容忍你了。”

  “你凭良心说,该被追究的是我吗?哦,你有良心吗?没有!”

  “你是始作俑者,不追究你追究谁?至于良心,你不是早知道我对你居心不良么?”

  他吊儿郎当的坐着,似笑非笑的看着她。

  她站在她对面,绷着脸看着他,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肺。

  伺茶的女孩走出来,对停在总经理室门口驻足窥听的众人高声道:“各位经理部长慢走。”

  众人赶紧撤退,生怕惊动屋里那位引火烧身。

 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,徐承前放下二郎腿,从老板椅上站起来,走到窗边,两只手左右一挥舞,将深蓝色丝绒窗帘向两边扯开,窗外是墨绿的山,在夕阳的返照下,那浓郁的颜色被稀释了,如丝绸般柔软顺滑,与天空的衔接自然流畅,一路坦荡的绵延到心里。

  夕阳的金色光芒笼罩着他,那样明亮的轮廓,但落在李珞云眼里,却都是黑暗的,这人厚黑的一张脸,这人阴暗的一颗心。

  等他转过脸,李珞云看到,他的脸也被夕阳的金色调和,原本清晰简洁的五官边缘线此刻像羽毛,那种毛茸茸的朦胧与温柔,轻轻划过,心就被撩拨了。

  这人蛮横的闯入她的世界,不容抗拒,现在想把他从心里摘出来,却已经是万万不能,他已经渗入了她的骨血里,融入她的思维里,日日掌控她的情绪,夜夜侵犯她的梦境。

  他看着她,倔强地站在那里,明明脆弱得想自己把自己抱起来,蹲在无人的角落哭泣,却固执的昂着头,笔直的站立着,竭力维持着骄傲和尊严,他有些想笑,却憋住。

  不到一个月前的早上,他们在这里,在一份合同上签了彼此的名字,订下了工作契约。从那时起,他们的命运就关联在一起。他一直以为,他是放风筝的人,她是风筝,她飞多高,飞多远,起落升降都由他一手操控,可他却不知道,自己有一天变成了她手里的风筝。无论风雨多大,哪怕风筝线勒得她鲜血淋漓,她也要将那迷失方向的风筝拽回无风无雨的家园。

  他绕过大班桌走到她身旁,歪着脑袋看她:“外面人都走光了,想哭就哭,想骂就骂,不用憋着了。”

  她猛地转身,避开他。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,将她扳过来面朝他,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:“说你笨,你就真的变蠢是不是?”

  还是刚才那个人,只不过换了个地方,就换了张面具。刚才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君主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现在成了温柔多情的皇帝,三千宠爱集一身。

 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:“我是笨,是蠢,我就该啥都不做,啥都不管。”

  他笑着又把手伸过来,擦掉她来不及收回去的眼泪:“你不蠢,也不笨,你就是一心为我着想,可你为什么不想想,我为什么不袒护你,还要怪你?”

  她气急,再次甩开他的手:“因为你是非不分,忠奸不辨。”

  他笑起来:“我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昏庸无能,我还能坐到今天这位置?”

  她气鼓鼓道:“你走狗屎运呗。”

  男人的眉眼笑的更舒展了,像云开雾散后逶迤绵延的青山,养眼怡神,仿佛看一眼就能将心头的疲劳烦闷一扫而光。

  她有一刹那的愣神,告诫自己,别被蛊惑,打一巴掌给个甜枣,他把这一招玩得无比纯熟

  他伸手将她扯进怀里。她想要推开他,奈何他箍得紧。

  “好了,不说置气的话了。这件事,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。”

  那荡漾着笑意的脸庞和那亲切温和的声音,像一阵清风,轻而易举就能吹散了她满腹委屈。

  “别中计。”她在心里再次告诫自己。

  “你说。”她咬牙切齿的看着他。

  他把她拖到沙发上坐下。两人靠得太近,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汗味让她头脑昏蒙,挪了挪臀,和他拉开了些距离。

  衣料摩擦皮质沙发的声音,在空荡的办公室异常的清晰。一颗逃避而防备的心狼狈不堪。

  徐承前微微一笑,敛色说起了正事。

  他说,化工厂超排暗排都是行业潜规则了,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,简单粗暴,唯利是图,向阳涂料厂也是饮毛茹血过来的。以前环保意识不强,一切向经济效益看齐,监管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这些年,人们环保意识增强,政府也把环保这一块的重视提到新高度,狠抓节能减排,工厂的排放也比以前规矩很多。向阳涂料厂的污物处理系统严重老化陈旧,日处理能力差,能耗高。利润日趋微薄的时候,在环保抓得不是那么凶的时候,在污物排放上做点手脚节约成本,很多工厂都这么干,大家都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,心存侥幸。

  最近通达市狠抓三废排放监控监管,打了几个出头鸟,大家都暂时收敛了,不敢造次。改造涂料厂污物排放处理系统早就提到董事会的股东会议议程,但吵了近半年也毫无进展。因为涂料厂大部分股权都归徐承前所有,董事会总有人觉得,他这是用大家的钱贴小家,可这些人,分红的时候可就不觉得是小家贴了大家。

  刘炳坤和肖礼兵等人这次故意同出这么个事情来,实则向他徐承前示威。因为有人举报他们两个相互勾结,倒买倒卖厂里的物资,捅到了董事会。总部派了袁率和肖瑶来查账,把原来的会计出纳都给调走了。他们闹这么一出,就算查出他们什么事情,徐承前也不能追究,工厂的把柄都在他们手里攥着呢,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。

  徐承前说: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轻易放过他们,我只不过想用这件事让董事会那帮鼠目寸光的家伙看清楚,涂料厂搞得要死不活,前进股票不上不下,他们还能吃饭,涂料厂真的垮了,前进股票大跌的时候,他们的饭可吃得没那么舒心。”

  他竟然知道?还准备用这个事情逼着董事会同意投入资金改造废料处理系统?这种断尾求生的勇气真是让李洛云刮目相看。

  她喃喃道:“原来就我一个傻子,你们聪明人博弈,我成了炮灰。”

  他笑笑:“你牙尖嘴利,无知无畏,是名器,大可利用。”

  不知何时,他已经挪到她身边。再往旁边就是沙发扶手,避无可避,李珞云拿眼瞪他:

  “采购的事情呢,为什么不许我提?”

  “采购那么大窟窿,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瞎子?就你一个聪明人心里亮堂?现在哪个公司不要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,直接送礼人家都不要,你也找不到门,人家找人开个公司,就是给你一条抱大腿的门路。懂吗?”

  说到这里,他用膝盖碰了碰她的。

  真相竟然这么丑陋。这么看,涂料厂简直是个作奸犯科藏污纳垢的烂摊子。不剜肉疗伤根本好不起来。

  李珞云气愤的拍了一下他的大腿,啪得一声响惹得徐承前哈哈大笑。

  “我的大腿很粗,要抱吗?”

  李珞云白了他一眼:“一脚踹飞别人的时候的确粗壮有力。”

  徐承前笑道:“你又不是足球,还踹飞,不还安稳的坐在这里吗?”

  李珞云肃容道:“一味追求利润,破坏环境,多少山清水秀的地方成了癌症村,怪病村。不择手段的捞钱就是谋财害命。还有你说的打点,身正不怕影子歪,何须打点?国家不是一直在反腐倡廉,为什么这些人还这么嚣张?”

  徐承前不以为然的笑起来:“大道理谁都会说,可要照你说的那样,各种税,费,各种检查,消防,环保,劳动保障,一轮轮轰炸,真的按那些条条框框来办,中小企业早就死了,哪有做大做强的机会。谁不是偷偷下海把鱼捞到手,上岸换了钱,再拿钱把一身腥味洗掉。我现在有钱了,就可以进行技术改造,设备改造,做个奉公守法的生意人,我没钱的时候,就得同流合污,坑瀣一气,拼命捞钱,懂吗?才刚刚站稳脚跟,就要过河拆桥,那些人吃香喝辣惯了,是吃素的吗?得慢慢来,界限得一点点划清,关系得一点一点撇开,书生意气是好事,但是现实残酷,你没出头的时候,得学会妥协低头,甚至违背良心道德。”

  她看着眼前男人的脸,如果配上一副正义凌然的表情,他可以演绎铁骨铮铮的汉子,但他顶着这张脸,却能坦然做着趋炎附势,逢迎谄媚的事情。并且毫不避讳对自己谈及这些不能放到阳光下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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