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在下雪,从一朵朵变成一絮絮的。
在有吃有喝又暖和的地方看这场雪,会觉得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下得正当时。
包间里谈笑风生,男人女人衣冠楚楚,酒酣耳热。
徐承前正在聆听某领导讲话。别看来的是小县城的领导,但鸡头强于凤尾,说起话来,云遮雾罩,不显山不露水。
手机在口袋里振动。
拿地的事情正说在关键处,看似有希望,但这希望就像一条鱼,你想钓上来,就怕它只吃鱼饵不咬钩。
他摸出手机,侧头看了一眼,嘴角牵动了一下,直接掐了。
手机继续振动,不依不饶。
他暗骂一声,对在座的最大领导说了声“抱歉,接个电话”,又对领导旁边的大美女使个眼色,这才走出去。
“徐倩倩家长,请问徐倩倩找到了吗?”对方的声音似乎在哆嗦。
“没找到。”他干脆的丢出三个字。
“可我听她的同学说她已经回家了。”
“我怎么不知道?”
“请问您在家吗?”
“不在。”
“那您如何确定她没回家?”
“因为没人告诉我。”
电话那头好一会没人讲话,就在他以为被挂断的时候,那边再度开口。
“您家在哪里,我过去看看。”
“没业主卡,你进不去。”
一直强压怒气轻言细语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提高声调:“那您的意思是要我继续找?”
徐承前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女人哭得不成样的脸,嗤笑:“那不是我的意思,是您的职责。”
这次真的被挂断,徐承前没有恼火,反而得逞的笑了。
她一忍再忍后的忍无可忍,让他感觉到猫捉老鼠的快感。
他收了手机,找了个有窗的地方抽烟,冷风夹着雪花灌入脖颈,冷却了一身燥热。他将烟头没入窗台那层薄薄的积雪中,看着它一点点湮灭,这才回去。
清流岛,文江中段还没被开发的一个小岛,徐承前看好了它潜在的旅游价值。岛上的的集体农用地,去年被政府征用变成国有建设用地,征地价格每亩不到万元,政府招挂拍出让,价格至少要翻到10倍以上。
一个月前,前进集团通过非公开发行股票募集了8亿元资金,这也是前进集团上市后获得的最大的一笔融资,除了偿还银行贷款以及短期融资券、到期公司债券以及补充流动资金外,剩余3亿均投入清流岛项目。
据徐承前探得的内……%¥幕消息,这块地将招标出让,有意竞争这块地的公司除了徐承前的前进集团,还有另外四家,但他的前进集团的综合实力最强。招标出让,综合评标,说是评,只是表面过场,大家心照不宣的,都是凭关系,拼打点。
徐承前早就开拓了市里的上层关系,现在只需疏通县里的下层关系。
美女们如同穿花蝴蝶,人美嘴甜,酒池肉林中的领导们态度逐渐明朗。笑逐颜开的大领导宽大的巴掌拍在敬酒的大美女的胳膊上,啪地一声,似乎一锤定音。
酒足饭饱,余兴未消,徐承前安排司机和美女恭请各位领导和股东转战新的消遣地。
路灯次第拂过车窗,或明或暗的光投射在车后座闭眼靠着头枕的一张脸上。这张被光亮和黑暗分割成两部分的脸,交织着舒畅和疲惫两种矛盾的神情。
司机老吴把车开得很慢,心里说,当老板,也不容易啊,这些天为了那块地,迎来送往,陪酒陪笑。
雪下的很大,雨刮器都不顶用,刷得吃力,老吴开了暖风吹挡风玻璃。
这里是郊外,接近转钟,天寒地冻,几乎看不到人和车,所以突然看到一个女人踉踉跄跄的从路边窜出来,对着自己的车拼招手的时候,老吴吓一跳,以为遇上碰瓷的。
女人穿着宽大的白色羽绒服,鼓鼓囊囊的一团,只是羽绒服下面露出的两条腿太过纤细,风吹就要断的模样。
正要打盘子绕过去,路边又出来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也在拼命挥手。
风雪,老少两个女人,年轻的脚步虚浮,年老的脚步蹒跚,还有一个孩子。
老吴飞快的想了一下,刹车,把车稳稳停在年轻女人身旁。
车后的人头歪了一下,但是没睁开眼。
车窗降下,年轻女人几乎是趔趄般的扑过来,她声音嘶哑,带着哭腔:“师傅,我孩子发高烧,打不到车,能麻烦您送我们去前面的医院吗?”
老吴往车后看了一眼,后面的人没说话,像是醉了,又像是睡了。
老吴轻声说:“上来吧。”
年轻女人连声道谢,抱着孩子的老年女人也凑过来,对着老吴露出腼腆而感激的笑意:“谢谢师傅,谢谢您了呢。”
年轻女人从老年女人那里接过孩子:“妈,您回去歇着,我一个人去就行了。”
老吴指着身侧的副驾驶座说:“上前面。”
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坐进来,一叠声的道谢听得人于心不忍。
老吴说:“不用客气,顺路。”
年轻女人长得细眉细眼的十分秀气,但是不知是疲惫还是担心孩子,气色很差,脸白得像一张纸,人也像纸糊的一般,弱不禁风的感觉。孩子估计是个女孩,像妈妈,不到一岁,小小一团,面色赤红,紧闭双目,呼吸急促,显然病得很重。
这祖孙三代的年纪和自己老伴女儿外孙差不多大。老吴的恻隐之心便是因此而起
老年女人站在风雪中,嘴里期期艾艾的,像是道谢,又像是叮嘱,目送他们离开。
车还没到医院,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忽然抽搐起来,一会的功夫,就双眼上翻,呼吸停止,意识丧失。
年轻女人吓得魂飞魄散,哭喊起来:“小米粒,你不要吓妈妈,你醒醒,醒醒啊。”
老吴有经验,知道这孩子是高温惊厥了,连忙说:“赶紧掐人中。”
女人没有反应,直愣愣的看着孩子,忽然头歪到一边。人闭了眼晕过去了,一双手还紧紧抱着孩子。
老吴被吓得不轻,连忙靠边停车,车刚停下,身后的人开口了:“老吴你总是多管闲事。”
李珞云醒来,头疼欲裂,口干舌燥。
脸火烧火燎的,但是手脚却如坠冰窟,她哆嗦了一下,彻底清醒过来。是医院,自己在输液。冰凉的液体一滴滴顺着右手背静脉注入心田。
她浑身无力起不来,只能扭头张望,终于看到病房里有个来回摇晃,轻轻踱步的男人。男人姿势怪异的抱着她的宝宝,神色尴尬的看着她。
宝宝躺在男人的臂弯,脸落在男人身体的阴影里,像是睡着了。
这个男人竟然是徐承前。
她脑子转不过来,徐承前怎么会在这里,她竭尽全力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,嘴里发出干涸的声音:“小米粒。”
徐承前跨了两步过来,动作僵硬的把孩子的脸凑到她脸旁:“刚输完液,哄半天才睡。头都给我晃晕了。”
他的人山一样的压过来,她的脸落在他的阴影里。
他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警惕让她原本无神的眼睛骤然亮起来。
她的确很警惕,因为男人的轮廓被身体后方的灯光裁剪得立体而清晰,像虎视眈眈的野兽。
她紧张的看着他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他带着厌烦,仿佛她们母女是碰瓷的:“你们差点死我车上。”
自己拦下的车竟然是徐承前的车?真是冤家路窄。
自己这么倒霉,全拜这对父女所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