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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 剪秋罗(四)

最难消受容郎恩 枕上貘 5588 2022-05-07 13:59

  19

  这天晚上端和做梦了。

  苏州宁府后院一角的小院子,庭树葳蕤,折枝盛开。大开的南窗下,躺着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姑娘,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望着一角蓝天,空洞而哀切。

 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蜷缩在榻上的身影,心口一片酸涩。

  韩青俞十六年的光阴,父母疼爱,兄长爱惜,寿命虽短,却毫无遗憾。而宁端和呢,原本有机会和她一样的,却因为父母的疏忽,生生折了一条性命。

  何能毫无芥蒂的接受?!只是自欺欺人而已!

  因着小卢氏再度有孕,宁老太太选了几个有经验的仆妇外加一整船的东西送去了苏州。端和也操着毛笔写了一笺短短的书信,随船而去。

  她其实不想写的,于宁连敬夫妇,她几乎没有任何好感。无论他们有怎样的苦衷,生而不养,便是人伦大罪。只是,端和在宁老太太膝下养了快两年的时间,祖孙感情亲厚,又知老太太的心结,便去一纸书信,让宁老太□□心。至于那对夫妻看到信做何感想,她一点也不关心,只是有点感伤。

  只是这份感伤,在见到宁临川的时候,就跟落进水里的雨丝似的,消失殆尽了。

  十月初的日光,浓烈耀眼,宁临川一袭月白色滚边海水纹长衫,秀致的眼睛漾着层层的波光,唇畔笑意浅浅,如三月春风般和煦。看着几日不见又胖了一圈的堂妹,冲她招招手:“过来。”

  端秀绝伦的少年郎啊,多么的赏心悦目!端和不争气的跺了跺脚,扑过去:“大哥哥。”

  宁临川伸手在她肉呼呼的脸上掐了一把:“啧啧,怎么半月不见,四妹妹眼见着又胖了一些。”

  端和唇角哆嗦!她就知道,美少年都是有毒的,尤其是她眼前的这个,还是裹着糖衣的毒·药。

  宁临川逗弄端和久了,自然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。赶着她发飙之前,塞给她一个盒子:“给你的。”

  “什么啊?”

  “你已经进学了,我让人特意给你定制了一份文房四宝,你看看喜不喜欢?”

  端和抱着盒子笑的很谄媚:“只要是大哥哥送的,就是一棵草,我也喜欢。”

  啧啧啧,这话端的是肉麻无比。但是宁临川很是受用:“四妹妹真乖。”

  倒是坐在上首的宁老太太,看着这一幕抽搐着嘴角把脸别到了一边。她犹记得,临川八岁那年养了一只雪白的长耳兔,拿着胡萝卜逗兔子的时候,表情就跟现在一模一样。

  临川回熹乐居的时候,夜色已深。他在松柏堂用了晚饭,又逗留了一会才回来。

  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了帘子,临川进去便看见母亲在一灯烛火下看账册。

  “母亲。”

  儿子回来了,便也没有再看账册的必要了。方氏合上账册,随手往梅花小几上一推,含笑道:“回来了?”

  “是。”临川在一旁坐下,似是有话要说。

  方氏看的明白,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了,才轻轻的开口:“怎么了??”

  临川面色几经变换,然后沉下声音道:“之前与母亲提过的,儿子的同窗宋洺泊,儿子觉得,似有不妥。”

  临川这话说的含糊,但方氏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。

  大邺女子十五岁及笄,及笄之后就已成年,便可嫁人。但是对于大邺闺阁女子来说,及笄只是一种象征。一般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,都希望多留女儿几年,以至于百十年传承下来,与前朝相比,大邺女子嫁人的年龄生生拖后了两年,十七岁为最宜。

  方氏的亲生女儿怡和,今年才六岁多些,谈婚论嫁自然是太早了一些。但她膝下的庶女芳和,再过些日子就要及笄了。为她择一门合适的婚事,是方氏除了长子科举之外,如今最为忧心的一件事。

  芳和的婚事,方氏在她十三岁之后就开始慢慢的留意了。武宁侯府的身份摆在这里,就算是低嫁,也低不到哪里去。关键是对方门风以及男方人品。毕竟,这世道女子不易。对于女人来说,嫁人便是再一次投胎。运气好的往后大半辈子平安喜乐,运气不好的,便是凄惨二字也不能叙说其万一。

  这一两年慢慢挑选下来,方氏也有几个人选,这宋洺泊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宋洺泊是临川的同窗,同拜在胡清明座下读书。因与临川交好,也来过府上几次,方氏对他印象颇好。

  宋洺泊生的一表人才,为人处世进退有度,与人交谈也是谈吐得宜。方氏对他上心之后,也曾派人悄悄的打听过他的家世。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人家,但也是书香门第。

  只是现在芳和年龄还小,方氏也期待着宋洺泊明年秋闱时的表现,因此并未露出话风,只是着意儿子,平日了多加照顾一些。

  只是这好好的,怎么就不妥了呢?!

  临川也知道母亲的心思,斟酌片刻,才道:“原本不是什么大事,前几日先生考校功课,他得了头等,受到了先生的赞扬,又赶巧是他的生辰。于是课后同窗与他庆祝,多喝了几杯,他竟口出狂言!说什么来日等他高中,便是正好与咱们府里结秦晋之好!”

  宋洺泊自然不似这么委婉,只是他不愿再重复而已!只是他不曾想到,这宋洺泊不仅胆子大,心也大的很。

  “简直是混账!”方氏怒极反笑:“不过是一介小小书生,先生多夸赞几句,便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,明日便可高中了!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,真是给他三分染料便开起染坊来了!”

  “母亲不必动怒,他宋洺泊也没讨到什么好。”说到这里,临川眉眼之间闪过一丝狠厉。

  “怎么?”

  “宋洺泊说这些的时候,儿子刚巧不在。等回来的时候,他已经与谢廷景缠斗在一起。不过因身手不敌,被收拾的厉害。”

  “谢廷景”?这名字好生耳熟。方氏细细一琢磨,惊道:“你说的是康平大长公主的孙儿?谢廷景?”

  “正是。”临川细细解释道:“母亲也知道,我们每七日都要休息半日,与宋洺泊庆祝那日正好是休息日,便在山脚下的酒馆开了酒席。可巧谢廷景与一帮朋友到城外枫叶谷游玩,回京途中正在歇脚,就在我们隔壁。宋洺泊口出狂言,谢廷景又是好打抱不平的性子,见他是在狂妄,所以才出手教训了他。”

  “哦,听你话里话外,似乎对这谢廷景,多有赞赏?”不过片刻,方氏已然心境平复。如今,更因为儿子,对谢廷景生出了几分好奇,

  “赞赏倒说不上,但儿子觉得,他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不堪。”以前听过谢廷景的名字,不外乎是因为他被大长公主宠的上天,就差跟太阳肩并肩了。如今阴差阳错与之相识,才发现这人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不堪。至少那双眼睛,透亮清澈,见之忘俗。

  一烛灯火之下,宋洺泊彻底成了过去时。方氏虽然有些遗憾,却并无不甘。只是对这个在京中颇有恶名的谢廷景,方氏多了几分好奇。

  当然,这个时候,无论是方氏,还是临川,都没有想到,他们会这么快,再见到谢廷景。

  康平大长公主府。

  谢廷景百无聊赖的躺在临水的水榭里,看着窗外的景色,心里跟住了一只小猫儿似的,抓耳挠腮的难受。

  眼觑着房间里无人,他悄悄的掀开被子下床。岂知脚还未塞进鞋子里,紧闭的房门蓦然打开,动作瞬间僵住。

  来人五十上下,面白无须,见着他的样子,跟见着什么要命的景儿似的,尖着嗓子就扑了过来。

  “哎呦我的小祖宗,你可就在床上好好的躺着吧。万一再磕着碰着了,让咱家怎么跟公主交代哟。”他这么说着,已经把谢廷景推上了床:“你瞧瞧你瞧瞧,多俊的一张脸,现在可好了,乌青一片,跟个乌鸡眼似的。”

  这个世界上,能治得住谢廷景的,除了他的亲生祖母康平大长公主,剩下的,就是眼前这个跟了大长公主一辈子,从小看他长大的连公公了。

  “连公公,连公公!”谢廷景可怜巴巴的在床上滚了一圈:“我还要再床上躺到什么时候?!再躺下去我都要发霉了!”

  “小祖宗哟,你就好生的躺着吧!”连公公挥手,示意跟在后面的小丫头把给他熬好的药端过来:“来来来,这是熬好的药,赶紧趁热喝了!”

  “还喝药?!”已经喝了三天了,再喝下去他都要吐了好不好?!谢廷景果断的摇头:“我不喝!”

 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!连公公笑眯眯的看着他:“公主吩咐了,你要是不喝,她就亲自过来喂你喝!”

  谢廷景猛地噎了一下,不甘心的坐起来:“好啦好啦,我自己喝。”

  咬牙灌下一碗汤药,谢廷景嚼着一块蜜饯含糊不清的问连公公:“公公,祖母还生我的气吗?!”

  “公主什么时候生过小主子的气?!”连公公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:“还不是因为小主子一点不顾惜自己,好好的一个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!公主心疼的厉害,才发了狠禁你的足。”

  “那祖母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解我的禁?”谢廷景星星眼。

  “这个,就得看小主子你的表现了。”连公公瞧着谢廷景猛然垮下去的脸,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:“话说小主子,你到底为着什么跟人家打了这么一架?”

  为着什么呢?谢廷景眼前闪出一张温婉雅致的小脸,呲牙一笑:“不告诉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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